鬼火

 黑。

無盡的黑。

如同墜入深海裡，載浮載沉，不識方位。

連自己現在究竟是頭在上還是腳在上都無法分辨。

只有一味的沉淪、沉淪、沉淪……

 

「別賣了。今天是中元啊，萬一鬧出什麼事來，不是好玩兒的。而且這些都是戰士英魂，你怎能把它們當小玩意兒來賣？」

一道溫厚的嗓音劃破了黑暗，殘魂的意識逐漸復甦，不自覺的貼緊了燈壁，想再聽聽那道嗓音的主人，是否為他心心念念之人。

 

「……我可是太子，這輩子還沒人說過我窮酸呢！」那人有些羞窘的道：「賣不賣？我沒錢啦。」

而後，許多亡魂一同被釋放出來，那人溫柔的托了他們一把，輕聲道：「走吧，走吧。」

卻獨留了一團鬼火。

此刻他已徹底清醒，看著眼前的人，彷彿生了根，巍然不動。

千思萬想終化為一聲：「太子殿下……」

鬼火死死的盯著太子，似要將他的容貌永恆的烙在心底。他唯有一個念想，就是永遠的伴在殿下身邊，保護他、珍愛他，讓他遠離一切苦難。

 

「強留下來，你會不得安息的。」

 

「我願永不安息。」

只要能保護你，就是灰飛煙滅又何妨？

「為您戰死是我至高無上的榮耀。」

 

＊

 

然而事與願違。

 

太弱了！太弱了！

沒有足夠的力量，談何保護殿下？

廢物！你就是個廢物！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被欺凌，你能做什麼？

 

鬼火夜以繼日的修練，只盼能早一日為殿下挺身而出。

但，終究還是遲了。

 

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們一劍一劍的刺進殿下的胸膛、喉嚨、腹腔。

而自己卻被囚在白無相手中，只能看著。

漸漸的，殿下連哀號嘶吼都發不出了。

鬼火感覺自己像是又死了一次，渾身像泡在冰水中發冷，撕心裂肺的痛讓他幾近崩潰。

力量，我需要力量！
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」

 

業火延燒整座太子廟，那些為了活命而罔顧他人的廢物全成了焦黑的屍骨。

可那又如何？

他的殿下，他珍之重之的心愛之人，他心中唯一的神明，已經不成人形了。

怎能如此殘忍？殿下心懷蒼生，不惜下凡拯救國民，可他得到了什麼？他保護的這些人民，是怎麼對待他的？

少年痛苦萬分，他恨極了。

恨極了永遠只想著自己的蒼生、恨極了糾纏殿下的白無相，可他最恨的，還是沒能保護殿下的自己！

 

少年守在斷瓦殘垣的廟中，看著殿下的傷緩慢的癒合，可他知道，心裡的傷是難以癒合的了。

他為他備妥一套新衣，放置在一旁，靜待著他甦醒。

他聽著他不斷的夢囈，面色蒼白，似陷在百劍穿心的惡夢中，永遠無法醒來。

他輕輕為他拭去額上的冷汗，恨不得緊緊擁住他，可，自己卻連一絲的溫暖，都無法給予殿下。

 

不知過了多久，殿下的身體完全恢復了。少年為他穿上新衣，猶豫再三，還是選擇將自己隱藏起來。

 

他必須變強，強到無人能敵，強到所向披靡。

強到——足以守護心愛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