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見猶憐》9

自那日起,花城便蒐羅了各式育兒相關的書卷,苦心研讀著。

這日午後,兩人在院中槐樹下乘著涼,一同鑽研書中的知識。厄命和若邪則陪謝紅蒔在一旁的菜圃裡玩耍,若邪捲著養魂燈,將她高高拋起,厄命則在即將落地時,將她接得穩穩妥妥,逗得她興奮得紫光大作。

謝憐饒富興致的翻著手上這本︽輕鬆作爹娘,孩兒更健康︾,對著其中一頁嘖嘖稱奇,湊過頭去和花城討論:「三郎你看,這書上說為人父母不該事事幫孩子備妥,這反而會害得他們一事無成。」遲疑了一會,道:「我幼年時凡事都有人備妥,可我活得,還……還可以吧?」

花城笑著奪過謝憐手中的書,道:「哥哥活得很成功,這書一派胡言,燒了吧!」

下一本:「三足月前應吸食母乳。」花城臉一黑,道:「燒了!」

再下一本:「夜寢時應時刻伴在孩子身邊。」「燒了!」

「作爹娘也要享受自己的時間,別讓孩子消磨夫妻的感情。」「留!」

「女兒是爹爹的前世情人。」「燒了!」

看著院中滾滾濃煙,謝憐笑得樂不可支,他抹抹眼角道:「三郎啊,再這麼燒下去,咱倆都不用學了。」花城黑著臉道:「哥哥,我的錯,淨找些無用的東西,我會再去尋其他書卷來。」

「或許我們也可向村民們請教一二。」謝憐想了想,有些事還是問有經驗的人最快。

「你可千萬別。」慕情的聲音突然響起,和風信二人一同出現在觀前,還拎了大包小包。

「你問的時候要怎麼說?『我的孩子快出生了,勞煩你們教教我』這樣嗎?拜託你放過這個民風純樸的小村落吧!」

「慕情、風信,來得正好,有事與你們說呢。先把東西放下吧,怎麼不收袖裡呢?」兩人聞言,抖了抖衣袖,又抖出了兩倍多的包袱。

「……」

不消說,全是孩子的用品,除了衣物與童玩,還有許多瓶瓶罐罐、棉布紗巾等,謝憐看傻了眼,養育孩子要花費這麼多東西的嗎?不過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要澄清,暫且擱下不談。

「那個,二位,我沒有懷孕。」怕他們又聽一半就走,謝憐趕緊拋出重點。

「什麼!」風信不敢置信,回想自己腆著臉去問看起來經驗頗豐的裴茗,該給孩子準備什麼玩意兒,還被調侃了一番「當爹八百年,總算想到要準備這些了」,看來這臉是白丟了。

「雖然沒有懷孕,不過孩子是有的。」看著風信的臉一陣青一陣白,謝憐趕緊再補一句。

「什……殿下,沒有懷孕卻有孩子,難不成是路邊撿的?」風信疑惑道:「還有,從剛才一直亮得要死的這個是什麼?」他以掌半遮在眼前,打量起被若邪裹著前來一旁看熱鬧的謝紅蒔。

聽見風信對自己出言不遜,謝紅蒔氣得將光芒鼓成海膽狀,慕情看了,嘴角微微扭曲的上揚,道:「謝憐,這該不會就是你們的孩子吧?還挺有靈性。」

謝憐簡單的向他們說明前因後果。

「……所以,其實不是我真的妊娠產出的孩子。」謝憐總結道,試圖挽回一點身為男子的尊嚴。

「這跟親生的有什麼區別嗎?根本就是一個東西吧!」兩人只有在這種時候,才會展現出驚人的默契。

謝憐愣了愣,道:「不是吧。不一樣吧!」

慕情道:「你自己想想有什麼不一樣?很像好嗎!」

謝憐仔細想想,之前「懷孕」的那段日子,花城總是將靈力灌注入他體內,兩人的靈流在他體內交融,孕育出紅蒔……,謝憐抹了抹臉,直覺不能再細想了,趕緊轉移話題道:「勞煩你們特地送這些東西來了。」

「誰說我們是特地送東西來的?」慕情瞇起了眼,直盯著謝憐。

「唔?還有什麼事嗎?」

「殿下你忘啦?三日後就是中秋宴了!我們今天是來帶你一起上去的。」

這陣子都在忙著研究育兒之術,真把這回事拋諸腦後了。謝憐心虛的搖了搖頭,道:「沒忘,沒忘,只不過想著當天再上去的。」

「不成,每個殿都有派人幫忙籌備,你殿裡沒人,只好自個兒上去了。」慕情說著便伸手要去拉謝憐的手臂,卻突然被什麼東西一抽,回頭看,只見厄命正惡狠狠的瞪著他。

「誰說哥哥殿裡沒人?」花城不緊不慢的起身,緩步至謝憐身旁,摟過他的腰,皮笑肉不笑的道:「我不就是哥哥殿中人嗎?」

風信和慕情嘴角抽搐,這鬼王難道還想跟他們一同上仙京參加中秋宴?雖說以前也不是沒上去過,可這名目完全不同啊!想像花城落坐在宴席中,同眾神官一塊兒敬酒、用餐的畫面,二人皆是不寒而慄,在這八月天,硬是發了一身冷汗。

「三郎,這樣好嗎?」謝憐拉了拉花城的衣襬,悄聲問道。

不好!當然不好!你快阻止他!風信二人在心中拚命吶喊著。

花城拉過謝憐的手,放在唇邊輕觸著:「當然好了,哥哥。何況,你上去三天,紅蒔不就要跟她的爹爹分離三天了嗎?我們一塊兒上去,自然也帶著她。」花城嘴上說的是謝紅蒔,可卻露出了棄犬般的眼神。一旁的謝紅蒔聽到要被丟下,周身光芒都黯淡了下來,微弱的一閃一閃著。

既捨不得花城,又正在初為人父的興頭上,謝憐一下就被說動了,道:「好,我們一塊上去。不過三郎,能勞煩你,咳,偽裝一下嗎?這麼大搖大擺的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好?」

花城颯爽答道:「當然沒問題,哥哥。」

豈止是「有點」!風信慕情在心裡哀嚎著。不行了,殿下活脫脫的鬼迷心竅了,現在跟他說什麼他都不知道好歹的。原先花城隨便哄他兩句他就信了,現在又多一個謝紅蒔!這耳根子已經軟到跟豆腐差不多了。何況花城有沒有換張皮有差嗎?會這樣寸步不離殿下的還能有誰?

慕情徹底放棄,白眼一翻,道:「罷了,我不想管了。我就是來帶謝憐上去而已,至於他帶了誰我一概不知!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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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行人浩浩蕩蕩上了新仙京,一到上天庭,風信和慕情立刻丟下謝憐二人,回到自己殿中,想撇清將鬼王帶上來的責任。而這位絕境鬼王,此刻正穿著一身黑衣,作武者裝扮,年約十六、七歲,頭上束著俐落馬尾,正是昔日「無名」扮相。

差別只在於臉上少了那副笑臉面具,眉清目秀的,乍一看,只覺是位青年小將。

「太子殿下,你可算是來了。」靈文帶著厚重的黑眼圈迎面走來,作了一揖,道:「前些日子聽聞你與血雨探花的喜訊,還未能備妥賀禮,不知孩子何時出世?當日一定……」話聲未盡,靈文便注意到了佇立在一旁的花城,瞧了兩眼,不知是否連日操勞,腦袋昏昏沉沉,竟道:「已經這麼大了嗎?那可真是失禮了,弄璋禮我再擇日補上。」

「呃,靈文,他不是我兒子。他、他是我殿中人。」謝憐不小心卡詞道。

「不是?他跟血雨探花這麼……」靈文突然意識過來,噤了聲,嘆口氣道:「太子殿下,若『您殿中人』想一同參與中秋宴,我們會為他準備一席的,還望這幾日能相安無事。」雖說讓鬼王參與上天庭宴席是空前的案例——先不說作為臥底的黑水沉舟,但,誰又能有意見呢?

靈文揉著太陽穴離去了。謝憐頓感心虛,道:「三郎啊,我們是上來幫忙的,怎麼好像又讓靈文更操勞了。」

「沒的事,殿下,靈文不一向都是那樣的?」花城頂著這副純真無害的皮相,說起話來倒多了幾分可信。二人朝著設宴的露臺前進,花城始終保持在謝憐身後一步的距離,儘管知道這是為了扮演成他的下屬,但身旁少了那熟悉的身影,謝憐依舊覺得不甚自在。

 

行至宴席露臺,那兒早已擠滿了各宮殿的小神官,人人都忙得無暇招呼。謝憐在原地站了一會,想找個主事的人問問,左右張望了一陣,終於看見裴茗坐在最前頭,正在分派各殿人手任務。

謝憐迎了上去,打了個招呼:「裴將軍。」花城也乖巧的跟在一旁。

裴茗聞聲抬頭,見是謝憐,臉上立即露出粲然的笑容,道:「太子殿下,你可來了!大夥兒等你好久了!」謝憐看看滿庭的下級神官,疑惑道:「這麼缺人手的嗎?」

「什麼人手?來來,快坐快坐!」裴茗忙命人在一旁的木椅上加鋪一層軟墊,請謝憐入坐。

「裴將軍太客氣了。」謝憐有些不寒而慄。裴茗平時待他雖然客氣,但今日似乎有點微妙的不同,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還要鋪軟墊——還未想盡,謝憐便記起那一茬了。

「咳,裴將軍,我並沒有懷胎。」堵在裴茗開口前,謝憐自己先澄清了,只是不曉得這幾日還得說幾次。

「沒有?」裴茗臉上的失望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,不著痕跡的覷了眼一身玄衣的花城。

「是的,只是誤會一場、誤會一場哈哈哈……」謝憐乾笑著。不懂裴茗為什麼要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,難道是在期待自己生個水靈靈的女娃兒嗎?看來以後還是讓紅蒔跟他保持點距離為好。謝憐不露聲色暗自做了決定。

大感無趣的裴茗伸了伸腿,方才那副刻意營造的體貼也不復存在,隨意的道:「太子殿下這麼早上來做什麼?宴席還在三日後呢,你家那位肯這麼早放人?」

「當然,三郎他從不會限制我要做什麼的。」覺得眾人對花城有所誤解,謝憐微微一笑,溫聲為他辯解著。

「喔,我問錯了。太子殿下捨得這麼早撇下你家那位嗎?」裴茗訕笑道,看來已調適過來方才的失望,心情頗好的接續道:「要我說,不如咱們也邀請花城主一同入宴,這都一同經歷這麼多事了,還分什麼神官、鬼王的,未免太不夠意思!指不定他一來,鬥燈還高居第二呢!」至於第一是誰,大家心裡都有數。自從花城回來後,謝憐年年都以三千盞的紀錄奪魁。

「裴將軍能這麼說,三郎一定會很高興的。」謝憐發自肺腑的開心著。近幾年花城與上天庭的關係不再是那麼水火不容了,雖然其他神官對他多少還是有些忌憚,但每每想起他和謝憐一同對抗君吾的情景,氣焰又滅了下去。再加上因著謝憐的關係,這位絕境鬼王也不會無聊到找眾神官麻煩。既然打不過,對方也不會來犯,那當然是相安無事最好了。

「行,我們城主會賞臉出席的。」一旁的黑衣人突然開口道。

裴茗一副這才發現謝憐帶了人的樣子,問道:「還沒請教太子殿下,去哪裡收了這麼一位颯爽英姿的小將?何方人士啊?」

「裴將軍過獎了,因緣際會就結交了這麼一位朋友。」謝憐一邊客氣道,一邊緊張著被識破真實身分。

花城道:「我是自願追隨殿下的。」

裴茗瞇起眼,細細打量了好一會,道:「不過,太子殿下,你怎麼都喜歡這型的啊?」

謝憐噴了口茶:「哈?我沒有……他不是……!什麼?」

花城遞上帕子,安撫道:「殿下別慌,裴將軍跟你說個笑而已。」

裴茗卻道:「不不,我可不是開玩笑,不然太子殿下你自己說說,你喜不喜歡這型的?」裴茗指著花城,好像今日謝憐不給個答案他就不肯罷休似的。

「……」謝憐嘆口氣:「唉,裴將軍就別逗我們玩兒了。真這麼明顯嗎?」

裴茗哈哈大笑:「不明顯不明顯,只是太子殿下要有自覺啊!鬼王閣下豈會隨便讓一個張三李四跟在你身旁,還跟到上天庭來了。」

謝憐捂著臉,略感羞愧道:「這倒是……」

裴茗續道:「怎麼樣?我剛說了,不如正式邀請花城主入宴,也不用特地換張皮來了。」

謝憐道:「這並非我一人能作主,還得詢問大夥兒的意見啊。」

裴茗呵的一笑,道:「怎麼會不能你一人作主?這次宴席不是要決出新任帝君嗎?太子殿下你就自願,以後愛帶花城主上天庭就上天庭不是?」搞了半天,原來裴茗是給靈文當說客來的,謝憐哭笑不得,忙道:「謝某能力不足,但有一推薦人選,便是雨師大人。」

一聽到雨師,裴茗臉僵了片刻,自討沒趣的道:「喔……雨師,嗯……也不是不行……」

成功迴避話題的謝憐看準時機,趕忙跳起來道:「既然這邊不需要我們幫忙,那我們就先離開了,告辭!」便偕同花城開溜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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